吕德文：中央发文防治“指尖上的形式主义”，学者：有些APP只是方便上级监管管理

点击：作者：吕德文来源：新乡土微信号发布时间:2023-12-19 10:05:49

近日，中央网络安全和信息化委员会印发《关于防治“指尖上的形式主义”的若干意见》，要求加强对政务移动互联网应用程序、政务公众账号和工作群组的标准化规范化管理。意见指出，“指尖上的形式主义”是形式主义在数字化背景下的变异翻新，是加重基层负担的主要表现。

首先要说，这个文件的出台非常有必要。“指尖上的形式主义”是这几年形式主义和官僚主义最严重的领域之一。我们在调研中看到很多基层干部已经苦不堪言。

传统意义上的形式主义，比如迎检、指标管理等，影响的广度和深度有限，现在有了数字化的翅膀，形式主义不仅发生在工作时间和工作场合，就连下班回到家了基层干部依然卷入其中。

概括来看，“指尖上的形式主义”主要有这么几个典型表现：

第一，APP的滥用和滥开发。

基本上每一个单位都有信息化和数字化的要求，也就产生了开发APP和其他数字化平台的动力。这个动力未必是为了方便基层做事，而是数字化考核本身有指标要求；不一定是为了回应基层群众的需求，而是回应自上而下的数字化需求。

对上级部门来说，APP有监督的需要，但从基层做事的角度来讲，这些APP根本没必要存在，很多基层事务不仅数量少，而且不规律发生。

举个例子，农村里很多事务，无论是环境治理，还是老百姓的诉求，村干部直接解决就完了。但现在有些农村地区推行网格化系统，不仅有APP，还配备了网格员。原来村干部一句话的事情，或者需要面对面直接解决的事情，要先上报，再派单，网上处理完还要群众反馈满意度，一系列操作下来等于基层干部要干两遍活，一遍是直接解决这个问题，另外一遍是要把实际干的活在网上留痕。

另外，很多基层事务都是模糊性的，而APP的要求是标准化的，APP设计的精确性天生就跟基层社会实际运作的模糊性存在非常大的差距。现在整个APP的设计都是自上而下的视角，导致APP没有办法反映基层工作的实际，最后的结果就只能是基层形式主义泛滥。

现在APP之所以过多，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是部门的条块分割，每个部门都有自己的数字化需求，最后导致APP之间的分离和重复建设，实际上有些APP基础信息都一样，但基层要重复填。

第二，除了APP的滥用和滥开发，“指尖上的形式主义”还有一个典型表现是各种数字排名。上级政府开发一个应用，需要基层使用，不仅安装比例有要求，每天的活跃度也要考核。这是毫无意义的。

以党建APP为例，有些老党员的手机根本就不是智能手机，他也不会用党建APP，但是上级要求党员全覆盖，最后只能一个村干部负责几个党员，不断换账号登录，保持活跃度，完成任务。

第三，工作群组特别多。

随便一个工作都要拉一个群，群里除了领导就是工作人员，但真正做事的还是那一两个人。我在下面调研的时候发现，一个基层干部有十几二十个群是非常正常的，三四十个群也不奇怪，这么多群，基层干部连消息都回复不过来。

总结起来，“指尖上的形式主义”主要有两个根源：

第一，数字化需求不是从提高基层工作的便利性出发设计的，而是上级部门出于某种目的，或是为了完成数字化考核，或是方便自己的监督管理，所以一开始数字化APP就有官僚主义倾向。

第二，政府机构对数字化有庸俗化的理解，以为数字化就是国家治理现代化的表现，但其实基层治理有它的特点，基层社会是模糊的，基层治理主要是做群众工作，客观上来讲，基层工作很难用数字化呈现。

在我看来，基层工作根本没有必要数字化，农村根本就不是数字化应用的场景，大部分工作都不需要APP，靠人来工作就完了。也正是应用场景的错位，最后导致的结果就是反向适配：本来数字化平台是为了更好地方便基层工作，结果为了让数字化平台运转起来，基层要做大量指尖上的形式主义工作，去配合数字化。

中央发文肯定可以解决一部分“指尖上的形式主义”问题，过去几年很多地方基层也在清理工作群组和APP，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但是想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任重道远，核心是要解决上面两个根源。

在我看来，不管是政务APP，还是工作群组，基层都可以缓一缓。